上人十五歲,始入私塾求學,發憤不輟,吃飯常是匆匆地吃幾口就算了。後來思路開通,把握讀書要領,僅僅二年半時間,通曉四書五經,醫卜星相也有所涉獵。
上人自述:
(一)先難後易初入學
我在幼童的時候失學,沒有受教育。直到十五歲,才開始在私塾裏讀書;三月初十上學,舊曆八月十三放假,讀了半年,冬天,日本人來了,就沒有讀書了。十六歲讀了一年書,十七歲又讀了一年書,前前後後合起來是兩年半。
要小孩子好好讀書,很困難;可是要他學一些壞事,非常容易,甚至無師自通。好像我小時候看人家玩賭牌九,我到那兒一看,沒有五分鐘,我統統都記得了,回去自己就會做牌九,做得很漂亮。
我一開始讀書讀得很慢,笨得不得了,讀一遍也記不住,讀兩遍也記不住。譬如我讀《百家姓》的時候,因為在家裏聽我母親念過,所以我聽一遍就會了,就能背,記得很清楚。那時候讀書要背書,我拿著這個書本到先生那兒,把書交給先生,然後掉過背來背書,怎麼樣呢?一個字也想不起來,連個「人」字也想不起來了,就這麼奇怪!為什麼忘了?自己也莫名其妙!很多天都是這個樣子。
我就想:這是什麼道理呢?怎麼在炕上念得那麼熟,一下地都忘了?是不是沒給聖人叩頭呢?沒入學以前,我早就給聖人叩了很多頭,入學又叩了頭,這個理由不存在的。我就自己研究,才知道是因為害怕;怕先生那個大煙袋鍋子,萬一背錯,他會打頭的,心慌地把所有讀的書都忘了,就想著他會不會拿煙袋鍋子敲我頭?明白這個,以後就不怕了,挨打就打!怕什麼?從此之後,我在炕上專心讀書,到先生那兒背,一字不差。
最初讀得很慢的,以後找著讀書的門徑就很快,不單記得快,而且還永遠也不忘了。等到讀《大學》的時候,就讀得很快;我讀一天的書,旁人二十天也讀不了。為什麼這樣子呢?就因為得到讀書的門徑了,一心不亂,專心讀書,旁的什麼也不想;不想吃,也不想喝,也不想怎麼穿好衣服、住好地方,什麼都不想。
我讀書專一到什麼樣子呢?我告訴你們,你在旁邊作戲、打鼓、吹喇叭、吹簫、吹笛子,或者打鐘,我都可以聽不見。本來聽見的,但是我可以叫這個心不跟著你的聲音跑,能把心管住。我最初讀書,讀三十遍還不會;得到這個法門,能專一、管得住心之後,讀一遍就能記得大半,讀兩遍就完全都記得了;若讀三遍,就永遠不會忘了。
當時教我那個老師,是一位前清老秀才,他七十多歲,教了五十多年書。我跟他讀,他說:「唉,你這個學生,我早要遇到就好了!我們兩個可以說是沒有緣,又可以說是有緣。怎麼說是有緣呢?我們現在遇到一起,你跟著我讀書,這是有緣。怎麼說是沒有緣呢?真要有緣,你應該早遇著我,我要是早遇著你這麼會讀書的學生,那我該有多歡喜!」
他就曾經這樣讚歎過我,他說:「看你這個樣子,一點都不聰明;但是你記憶力這麼好,你真是和顏回差不多了!」我一聽他這麼樣讚歎我,就生了貢高心,我說:「我怎麼可以比得了顏回呢?而且我也不願意和顏回比,為什麼呢?顏回聰明太過了,變成一個短命鬼;我如果和顏回一樣,我會不會和顏回一樣的年紀就死了?!」以後我就給自己起一個別名,叫「如愚子」,這就是一個貢高的名字。本來壽命長和短沒有什麼分別,你要是怕短命,這就是著住到壽者相;你若歡喜長命,這更是著住到壽者相,所以我不願意學顏回的短命,也不願意學彭祖的長命。
(二)上課頑皮趣事多
我很歡喜對對聯,全班有三十多個同學,上對聯課時,差不多有二十五個都找我當槍手。你說這怎麼辦?我就模仿他們寫的字,幫他們對。總而言之,都可以幫他們敷衍交卷子。我記得有一次,老師出的上聯是:「鴻雁空中過」,我給同學當槍手,對:「麋鹿山內遊」。先生看了,就對這個人說:「這是你對的嗎?」他說:「是。」先生說:「你想出這樣的好句子來?可是這個字又像你寫的,這是怎麼搞的?」回憶年少這些往事,很好笑的!
在私塾裏讀書的時候,我也很頑皮,不知耍過多少把戲。我有個同學讀了十二年書,我只讀了半年書。他在學校裏當學長,就像班長或學生主席似的。老師如果不在學校,他就做代理老師要同學背書。可是老師不在學校時,學生多數不會好好讀書。到背書的時候,誰也背不出,他就罰同學跪在至聖先師──孔子的牌位面前,好多人都跪在那兒。我為他們抱不平,因為我是第二個主席,我說:「你們現在都起來,不要跪了,看他能怎麼樣!」這些學生看我支持他們,都站起來。主席氣得用眼睛瞪我,卻奈何不了我,我對他說:「將來你小心點!我要為大家報仇的。」
沒過兩個月,雖然他讀了十二年的書,我超過他,變成我是主席。老師不在學校,我當代理老師,看著同學背書。我第一個叫他背,他背不出,我就說:「你到孔子那兒跪著!」他望著我,也不敢不跪。我對學生們說:「你們都會背了沒有?」有的說會,有的說還不會。我說:「你們在那兒站著念,什麼時候會了,什麼時候再來背。」結果只有他一個人跪著,別的學生都站著念書,氣死他了!
上人讀一天的書,旁人二十天也讀不了。「三到」、「三上」,是上人讀書要訣;他讀書專心,和書本合而為一,所以讀得快,記得也快。
上人自述:
「讀書法,有三到;心眼口,信皆要。」什麼叫「三到」?就是眼到、口到、心到,不打妄想,專心讀書;眼睛看著書,心裏想著書,口裏念這個書,這是三而一、一而三,心眼口合作叫三到。這必須要專一;專一則靈,分馳則弊。
還有「三上」,就是路上、廁上、枕上。當我走路,眼睛看著路,心裏背書、口裏背書,一遍又一遍地背。要是背熟了,每一天要溫習一、兩遍,這樣永遠都不忘了,這叫路上。還有枕上,就是在睡覺的時候,不想旁的,就想書上是怎麼說的,然後自己想:「古人著書立說,就是給後人留下一個法則,我能不能照這個法則去做呢?我能不能效法呢?」我讀什麼書,我就想自己會不會這樣子?我對自己說:「我將來一定要躬行實踐這一句話,我要這樣做!」我把書上的話,當作和我自己想說的差不多,那就記住了;無論讀哪一段書,都是往自己的身心性命上,來回想一想。
另外,上廁所是讀書最快的地方,那雖然是短短的一個時間,可是你那時候讀書,很好讀的,想不起來的也想起來了。為什麼呢?這是一種三昧。你在那個時候,什麼妄想也沒有,你專心讀書,全都記起來了!我連那個時候也不空過。一般聰明的小孩子,他離開課本,就和書分家了;我得到這個方法,我是和書本合而為一,所以讀得快,記得也快,念一遍四書五經就全記得了。
我最後的那位老師叫郭錦堂,字如汾,是個秀才,山東人。這位老師學問很好,他看我讀得快,他讀什麼書,就給我講什麼書;他隨講,我隨懂,再讀更容易了。好像〈報任少卿書〉是古文最長的一篇,大約有二千三百多字;老師讀了一宿,就能背得出那篇文章。他對我說他怎麼讀那篇文章,讀得怎麼樣快,然後說:「看你的了!」這時剛吃完午飯,可以睡一個鐘頭午覺;我沒睡覺,用這一個鐘頭看這篇文章。這篇文章實在很難背的,但是我很專一;看過兩遍,我已經能背得出了。第二天我背給他聽,把他嚇壞了:「你──,我都要讀一宿,你讀一個多鐘頭就會了!」
【後記】據悉上人的老師郭如汾,是一位當地有名的教書先生和中醫,他在上人出家後不再教學。一天,有一對夫妻,抱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來找他治病。郭如汾一看這孩子很快就要死了,吃藥也沒用,就開一個簡單的藥,要他們帶回家再吃,明天不用再來。這對夫妻走到半路,這小孩子就斷氣死了。他們想訛詐郭如汾的錢就去告狀,說郭如汾開藥,把他們的孩子給藥死了,郭如汾因此被關了一年多,他始終一直不認罪。後來他被放出來,生氣就回山東了。
皈依上常下智老和尚後,上人即修禪習定,讀誦佛經。上人十五歲第一次看見《地藏經》,從此天天跪念《地藏經》,膝蓋跪破也不惜。上人對經典至誠恭敬的精神,實在不是常人可及!
上人自述:
開始修行,就念《地藏經》和《法華經》。十五歲那年冬天,我第一次遇著《地藏經》。以前沒有看過佛經,這是頭一次看到佛經。好像是在妙蓮長老那兒得到這個《地藏經》,是他用筆寫,然後再印的。我得到他寫的《地藏經》,回去就開始念。北方的精進香可以燃兩個鐘頭,我點一支香,跪著慢慢念;念完一部,香也燃完了。
我是在中午的時候念,一天念一部。念了一個時期,把膝蓋都跪破了;因為是在磚地上跪著的,什麼也不墊。本來也有墊子,但是我不用,愚癡到把膝蓋都跪破,還是不用墊子!這是我頭一次念《地藏經》的經驗,那時的體會是一言難盡的,身心都覺得很清淨舒暢。我那時候蠢得那個樣子,不願意墊墊子,就願意叫膝蓋破了、流血,覺得這是應該的。你們現在膝蓋沒有破、沒有流血,跪在地下,一定要有個墊子來墊著;痛一點點,就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膝蓋。由這個證明,你們是比師父聰明得太多了!
所謂「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。」上人專一其心,用功辦道,又可從他看《法華經》,看得眼睛流血,略窺一、二。
上人自述:
我過去看《法華經》,看得眼睛流血。為什麼流血呢?因為很多天也沒有睡覺,跪在那個地方看《法華經》,越看越願意看,越念越願意念,念得把吃飯也忘了,睡覺也忘了,連眼睛流出血來都不知道。等血滴到經上,把經書染紅了,我才知道眼睛流紅血,眼睛不幫忙了,才不得不休息。這是我看《法華經》看得這個樣子!
有人說:「唉,法師你這太愚癡了!」不錯,我若不愚癡,眼睛就不會流血;像你那麼聰明,眼睛絕對不會流血,對不對呀?你在心裏笑起來說:「是這樣子的!」你不好意思笑出來,只好在心裏頭笑起來說:「我當然是比你聰明。」雖然你比我聰明,但是你現在做我的徒弟,你再聰明也得要跟我學。
我記得念《法華經》,念得這個樣子,我還記得我過去什麼都做過。你不要以為這個師父是個法師,我也做過皇帝,也做過宰相;總而言之,什麼都做過了。我記得雖然不太清楚,馬馬虎虎有這麼回事。我現在不願意做皇帝,也不願意做轉輪聖王,做這些事情太麻煩了!